我與大海的初戀:出海捕魚初體驗

隆隆隆的引擎聲擊破啞狗海港灣的寂靜,阿蕊是今晨最早上船準備的漁人。

前晚約好凌晨2點半接人,我卻在1點45分就接到他要出門的電話,這就是阿蕊的風格,他總是從容的對待自己該負責的事。參與劉還月老師的古道和遺址調查,他也是如此,無論我們多早到集合處,他總是在眾人之前到達。寧願默默的等人,也不會讓人擔心他的晚到。


預計凌晨4點出海,我卻提早在原訂接人的時間2點半就來到位在啞狗港旁阿蕊的家,房子前象牙樹下的木頭桌椅,再熟悉不過,和劉老師探勘團隊曾多次在此吃飯、聊天、小酌、休憩,度過非常愉快的午後時光。

▼在阿蕊家庭院的一棵象牙樹下,我們曾訪問過他父親阿發伯,也曾在此度過午後悠閒時光。

阿蕊從冷凍庫拿出釣餌,8尾約15~20公分大的魚,用報紙包好,這可是吸引大魚上鉤的誘餌。最後,綁好他獨具個人特色的花頭巾,我們出發了!

▼阿蕊的特色招牌就是他工作時頭上的大花頭巾,在恆春半島看到很多男生頭上都會包裹頭巾,他們極少像都市人一樣戴著鴨舌帽,我想是因為恆春半島風太大的關係吧!



昏暗的子夜,港灣路燈餘暉照射,阿蕊忙碌地完成出海前所有事前準備工作:更換釣鉤、魚餌穿鉤、機電檢查、加油加水……,如同我們在陸地開車前的例行檢查。海上行船風險多於陸上,路上車子壞了,可以臨停路邊、拖吊修理。船在大海上,如果拋錨了,可以能會賠上寶貴生命,出航前的檢查不可不慎。


漁船緩緩駛離港彎,破曉晨風迎面吹拂。我還沒弄清楚狀況,就被阿蕊要求收回長長的釣線。看樣子魚兒上鉤了,觸動了兩條釣線,我和阿蕊一人一條;線很長,我死命快速的往回拉,卻見阿蕊不急不徐地緩緩收線。果不其然,我拉回來的只剩釣餌。不一會兒工夫,一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我眼前畫過,一尾鬼頭刀被甩在船板上。魚兒在船板上拼命的掙扎跳躍,我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,尖叫連連;事後回神,非常懊悔這個不成熟的動作,不知道會不會影響阿蕊的捕魚的心情。出航不到5分鐘,第一尾魚貨就上鉤,真高興!


凌晨5點,相機觀景窗映射出令人驚艷的藍,不同色階的藍佈滿畫面,天空是淺藍、雲朵是灰藍、海水是深藍,連遠山都呈現暗藍,只有一海哩遠的啞狗港燈火閃閃。


東方天空魚肚白,雲層太厚太多,觀賞日出的美夢確定幻滅。陽光企圖從綿密的雲層穿出,可惜,好景不常,不到幾秒,又被雲朵擠回後方。我在甲板上靜靜地欣賞大海天際間魔幻雲層的變換,什麼都沒想,靜靜的凝視遠方。如同前一天晚上,我躺在鹿寮溪邊的石板上,仰望倉芎,從最早發出光芒的金星,一直到滿天星斗的閃爍。令人振奮的,還有溪畔兩旁,樹林裡閃閃發光的螢火蟲,也和天上的星光相輝映。這時候,腦袋放空、發呆凝視就是一種幸福!有幾人能有這種機會和閒情逸致,在蒼鬱的山林裡,躺在遼闊的溪床邊;在無垠浩瀚的大海上,站在甲板上,靜靜地凝視天空星象和雲層變化?我何其幸運!!


▼露宿鹿寮溪畔的大石板,是晚上睡覺的溫床。
(太陽直射儲存的熱能,加上天氣悶熱,讓人久久無法安眠。)

好長一段時間,我或站或坐在甲板上自我沉醉,阿蕊在船尾堅守他的工作--遙控船隻和留意魚兒是否上鉤。甲板上不時泛起浪花,含鹽的浪花潑灑在臉上和身上,阿蕊要我離開,免得被淋濕,我確貪戀甲板上擁有遼闊的視野;更重要的是,這裡沒有柴油的油垢味,可以讓胃部舒適一些,免於暈船、嘔吐的窘態。


出航前,我極度擔心飽肚後暈車、暈船的體質,前一晚想到滿州藥房買暈船藥,卻苦於沒有交通工具,只能作罷。真得感謝老天和祖靈的庇祐,讓我與洶湧的波濤、上下起伏的律動相安無事。

釣線一直沒有動靜,海看久了,竟然打起瞌睡,爬上船艙的床鋪,昏昏入睡。陽光普照,漁船盤旋在外海,船艙高溫悶熱,加上炙熱的陽光直射,根本無法好好睡。半夢半醒之間,突然被阿蕊的廣播「中大魚了(台語)」驚醒,我抓住相機,飛奔跳下船板。是芭蕉旗魚耶!好大一尾。難怪阿蕊會向海上作業的漁人們報佳音。這次,我很鎮定的拍下大魚甩進船板的過程,只是不清楚,哪個動作讓這尾魚不再活蹦亂跳。事後,阿蕊告訴我,他用力拉扯旗魚的尖嘴巴,讓牠靜下來。


為了要拉起這尾大魚,我見到漁人獨力作業的忙碌,阿蕊開船,除了控制速度;還要掌控方向,免得船身把釣魚線割斷;另外,還要緩緩收線;大魚拉近船艙時,還要拿棒子鉤住,免的魚兒脫逃。我眼看他手忙腳亂,卻不知如何是好,幫忙拉了一下釣線,卻感覺釣線變的好重,根本拉不動,於是又把線還給阿蕊。

出海後,船上的無線電廣播一直傳來附近漁人們聊天的聲音,我因為聽不清楚在地人的口音,很自然地,把廣播傳來的聲音當成和大海波濤盪漾的背景聲音。我問阿蕊平常在海上會跟其他漁人聊天嗎?他說:不太會。是的!守候在船上的這段時間,我只在他捕獲芭蕉旗魚時,聽見他興奮的對著廣播器大喊過一次。



我和阿蕊在船上很少交談,大多是我問他,他很扼要的回答。大部分的時間,他都是專注地開船。看不出來,他心中想捕獲大魚的雄心大志是否存在?或許,出了海,能不能捕到魚,就交給上天安排了。


運氣來了,擋都擋不住,又有一尾很大的鬼頭刀上鉤。阿蕊今天已經捕獲芭蕉旗魚一尾,鬼頭刀一大一小,成績不壞呢!

我因為躺在船艙床上睡覺,被凝結鹹濕的空氣悶壞了,加上烈陽直接照射,開始有反胃的現象。我不斷深呼吸,希望自己不要被打敗。沒想到,突然間,魚線上的鈴噹作響,這次不是魚兒上鉤,是阿蕊在收東西了。我問:「要回去了嗎?」他回應:沒有魚餌了。哈!太感謝老天爺了,在我身體略顯不適時,就要返航了。


返回啞狗海的途中,我像個雀躍的孩子在船艙、甲板、船板間跳躍穿梭,不停地拍攝恆春半島東岸沿海的風光,北至出風鼻、南至鵝鑾鼻,中間的港口部落、港口溪出海口、啞狗海港、風吹沙、龍盤公園崩崖、氣象站的大球體……想要將美景統統收進我的相機裡,好似藉由影像的收納,就可以將過去四個月在恆春半島踏過的土地、認識的好朋友,還有探勘的甘苦……都封存在心中,慢慢地咀嚼與回味。



【後記】
回到台北的第二天,上班途中,打開手機,發現阿蕊不到8點就傳來他捕獲的芭蕉旗魚的相片。他對我8點半了,還在上班路上,非常驚訝!一直說我的命好,還說:「我在抓魚時,你還在睡覺。」哈哈~當然囉!阿蕊通常在子夜4點出航,此時,一般都市上班族都還沉睡在夢鄉吧!

▼回台北第二天上班途中,阿蕊用手機傳來他補獲的芭蕉旗魚。

海洋是漁人安身立命的場域,討海人每天早起出航與魚群搏鬥,這是漁人的宿命。很難想像漁人如何看待海洋,是生命搏鬥的場域,還是自由浪漫的放逐?黑潮海洋文創基金會的創立者、著名海洋文學作家廖鴻基曾說:「我們的血脈裡應該都還留存著藍澄澄的海洋因子。對於海洋,我們不是不曾擁有,而只是遺忘罷了……」。是的,這次跟著阿蕊出海,甦醒我血液裡的海洋因子。大海,不再是遙不可及的想像。



【海上人生Video】
我把阿蕊辛勤、艱苦的海上作業,剪輯了一支影片,在FB分享,引起許多朋友的迴響。大部分的朋友長期生活在大都市,海洋,對大家是陌生的。謝謝阿蕊讓我上船,親身體驗一日漁人的海上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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